曲折革命路   深挚爱国情

 ——纪念致公党福建省委会原主委陈其挥先生百年诞辰

    陈其挥（1906-1987），又名陈又亮，福建永春人，曾任中国致公党中央常委、福建省委会主委、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侨联委员等职。在他曲折传奇、爱国奋斗的一生历程中，或因革命需要，或因组织安排，曾先后加入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马来亚共产党、中国民主同盟、中国致公党等党派组织。2006年适逢陈其挥先生百年诞辰，我们采编了他的革命生涯若干片断，谨表深深怀念。

    一、追求真理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10月，陈其挥出生于闽南永春县吾峰（旧作鳌峰）镇侯龙村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他自小失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靠做针线活维持家计。陈其挥在本村侯龙小学毕业后，即到街尾崇实学校就读，兼任扫地、敲钟等工作，月得工资一二元以补菜金和零用之不足。1925年，到莆田县哲理中学读高中。

    1926年初，由中共中央派回莆田开展工作的陈国柱（又名陈继周、廖华，建国后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办公室主任、国务院参事），受聘于哲理中学教国文和社会学课程。他利用教学之便，宣传革命道理，培养进步学生，发展党团员。当时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陈国柱既是莆田地区共产党的创建人，也是国民党莆田县党部的筹备负责人。在他的影响下，陈其挥开始接受马列真理，参加进步学生活动，任学生会会刊编辑，宣传反帝、反封建和改革社会的革命思想。在陈国柱老师的介绍下，陈其挥加入了他所领导的左派国民党。

    陈其挥在同陈国柱老师相处的过程中，多次看到他在宿舍里热情而又诚恳地接待来自农村的普通农民，开始的时候有点不理解。有一次，他问老师：“人家都说农民没有出息，您为什么这样敬重农民呢？”陈国柱告诉他：“我们吃的米粮和穿的衣服，都是农民种的稻米和棉麻，他们给我们创造了衣食的原料，养活了我们。所以，我们对农民应该视为父母兄弟。我们干革命，就要依靠和团结农民大众，怎么能说农民没出息呢？”陈国柱的谆谆教导对陈其挥触动很大，几十年后他仍记忆犹新。当时他下定决心要学老师的榜样，尽力为家乡的农民服务。

    1926年11月，国民革命军东路军北伐入闽，驱逐了北洋军阀在福建的统治。这时，陈国柱领导的莆田县国民党党部遭到右派的抢占，他去省城福州控告，让陈其挥随行，并请哲理中学校长让陈其挥提前毕业。后来陈国柱返回莆田，陈其挥为他做的工作完毕，即投考入东路军总政治部办的党政干部宣传班，学习了一个月。

    二、开展农运

    1927年2月，陈其挥回到永春，受聘在城关鹏翔小学执教，并任教务长。3月间，省里委派他为国民党永春县党部的筹备员之一，主要任务是发展党员和开展农民运动。当时共产党员张大宣、颜步青和国民党左派林诗必等都在永春搞农运，张大宣担任永春农民协会主任，农运工作开展得很好。于是，陈其挥也经常回到家乡鳌峰一带，发动农民组织农民协会。他凭着一股为农民服务的热心，参考报纸上登载的有关农会动态的经验报道，首先在家乡侯龙进行发动，提出“打倒土豪劣绅”、“减租减息减税”、“一切权力归农会”等口号，逐步团结一批农民群众，并在侯龙学校开会，公开成立农民协会。农会成立后，剥夺了乡长、房长的权力，乡里大小事情都归农会处理。每逢农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晚上，农会定期开会时，陈其挥都按时从学校赶回主持开会，报告时事形势，宣传天下农民是一家，团结起来力量大。他还协助农协会委员们，解决乡间民事纠纷，商讨办学以及计划开发山区等问题。当时农民没有文化，孩子无钱上学，纷纷要求办学。因此，陈其挥决意大力提倡办学，动员农民及子弟学习文化，破除迷信。当时还计划将公山、私山（私山估价，得利还本）由农会负责开发经营，将这项收入，一半归农民，一半用于兴办教育，以及将公产和截收的屠宰税，移充学校经费，实行学生免费上学的义务教育。对于开发山利问题，后因反革命政变发生未能全部实现。

    1927年4月12月，蒋介石发动了反革命政变。4月24日，永春县国民党右派分子在县城西校场召开所谓“拥蒋护党”大会，宣布拥护他们设立的临时县党部，扬言“严办破坏永春党务之跨党分子”，暗指陈其挥等人。陈其挥因得到陈国柱转入地下要他注意的通知，已有警惕。这时各县陆续设立“清党”委员会，省里改委他为县党务特派员，但他为了中共地下组织的安全，借故拖延“清党”工作的进行，回到鳌峰进行农会活动。1928年9月，驻漳州的国民党陆军第四独立师张贞派黄克绳团进驻永春，进行国民党党员总登记，陈其挥看穿蒋介石把持的国民党反共、反人民真面目，已背离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治主张，因而决然放弃登记，正式脱离国民党。他转入地下工作，将精力集中于组织鳌峰秘密农会，并由侯龙发展到东林、溪碧、桥头铺、枣岭等乡村。1928到1929年间，他因失去经济来源，不得不先后转到霞陵乡养贤学校和上场乡南湖学校为教务长，除寒暑假回鳌峰外，平时只有星期日才能回去一天，所以农会开会时间，只好改为每月一次。1929年初，农会又继续发展到边远的石牌、岭格、金乾、大水路、横山、硿内、前山、张格、蓬莱巷等乡村，以及鳌峰以外的后山洋乡，并与中共永春县委领导的西区霞陵乡密切联系，与鳌峰连成一片。

    三、抗捐斗争

    1929年春，时任中共永春县委书记陈韵夫（福州人），请陈其挥为他安排在上场乡南湖学校兼任一班初中国文教员。陈其挥与陈韵夫本有认识，这时更常交往。当时他正苦于农会组织不知如何打开局面。中共永春县委在进一步了解他在鳌峰发展农会的情况后，于同年6月间，吸收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指示他今后如何继续在鳌峰一带负责领导农会活动。这样，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鳌峰的农民运动新局面进一步打开了。

    1929年8月间，朱德率红四军第二、三纵队约三千人出击闽中，在永春西部的福鼎、一都休整了一个星期，使当时的中共永春地下党组织受到极大鼓舞。9月，在龙岩被红军打败窜回闽南的土著军阀陈国辉（南安人），又兴兵窜犯永春，在永春大肆盘剥，强征“烟苗捐”（即鸦片捐），民众怨声载道。11月，陈其挥参加了中共永德县委（由原中共永春县委和德化县委合并组成）召开的县委扩大会议。会上决定在鳌峰建立革命武装根据地，以鳌峰乡农会为基础，争取当地民军，开展抵抗陈国辉的斗争，并委派林菁（莆田人，共产党员）和陈其挥负责开展工作。当时农会工作主要通过学校的渠道开展，陈其挥负责鳌峰总校董事会，各乡村学校改为鳌峰分校，以学校为阵地，通过进步教师在各村培养农会骨干。经陈韵夫同意，陈其挥又物色了莆田哲理中学同学方雨耕任总校校长。方雨耕原在陈国辉办的刊物《铁笛》任编辑，因不满陈国辉的统治，到鳌峰教书。

    1930年3月底，陈国辉派税兵5人到鳌峰勒收鸦片捐，林菁未及深思，带领群众将他们缴械赶走。当时各方面工作准备尚未十分充足，致使抗捐斗争过早爆发。4月18日深夜，陈国辉派兵500多人，分两路偷袭鳌峰。陈其挥、林菁组织农会会员，并在当地民军的配合下，把来犯之敌赶走。首战告捷，农民武装士气大振。但陈其挥、林菁料到陈国辉迟早会整兵重犯，于是分头赶往永春湖洋和德化县、安溪县等地，联系争取与陈国辉对立的湖洋民团和德化、安溪的民军，出兵呼应。但因湖洋民团内部两派互相猜忌，德化民军又受陈国辉联系的另一派民军所牵制，安溪又相距太远，都不能出兵协助，鳌峰农民武装遂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5月3日，陈国辉纠集1000多兵力，分成三路再次进犯鳌峰，步步为营，边攻打边烧杀。鳌峰人民同仇敌忾，奋起反抗，终因寡众悬殊，经两日苦战，斗争惨烈失利。陈国辉匪兵攻占鳌峰后，大肆烧杀抢掠，计杀害群众38人，伤多人，烧毁房屋57座，鳌峰总校校舍被炮火轰为平地，抢劫牲畜财产不计其数。不少群众被捕至县城关押勒赎。陈其挥和避难的群众退往毗邻的德化县。在这凄惨、困难景况下，不少人情绪纷乱，对林菁有怨声，有些熟人见到陈其挥则侧身而过。陈其挥的心情极为沉重而难过，为了设法挽救局面，他再到德化县城和永春湖洋寻求民军和民团援助。但不久陈国辉又攻破永春湖洋和德化县城，反攻鳌峰已告无望。陈其挥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当时身无余资，只得辗转在仙游和泉州之间依靠朋友为生。12月间，陈国辉又接防泉州，陈其挥因失去与地下党的联系，一时没有去处，只得遵从朋友劝说及其帮助下，南渡马来亚。

    鳌峰抗捐斗争是陈其挥革命生涯中最浓烈的一笔，但对于斗争失利，他心中一直满怀愧疚。1933年4月29日的永春《崇道报》上刊载了他写的署名“又亮”的诗歌《为鳌峰社惨遭焚杀三周年哭殉难的英勇战士们》，对在鳌峰抗捐斗争中殉难的农民战士们致以崇高的礼赞：“唉，为鳌峰社殉难的英勇战士们，你们为人道而奋斗，你们为正义而牺牲，你们不为吃人的野兽而慑服，你们不为无情的炮火而惧怕，你们还是起来，你们还是肉搏，你们是吾社的战士，你们不愧吾社的干城，吃人的野兽呵，终敌不过你们的英风，无情的炮火呵，终射不死你们的心灵！……唉，为鳌峰社殉难的英勇战士们，你们的身体虽死，你们的英灵永在！”诗中也表达了他内心深切的痛楚：“我愧为社人，我愧为你们的同伴，时光整整三年了，野兽的逼迫，把我沦落于炎暑之郊（指他当时被迫避居南洋），我苦了，我无词以自脱了，我们的巨憝虽伏（指陈国辉于1932年被主持闽政的十九路军枪决），我们的余仇未尽，我怎不挥泪痛苦，北向哀呼？”

    四、抗日民主

    1931至1935年，陈其挥在马来亚吡叻州巴力中华学校任校长。他热情宣传爱国思想，积极推动华侨捐资办学，在丹戎、万浓、茂打、南茂和怡保等市镇创办五所学校，作为进步教师的活动据点。1936年，陈其挥改任吡叻州福建公会秘书长。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南洋华侨纷纷捐款支援祖国抗战。陈其挥被推选为吡叻州华侨筹赈总会常务委员。在宣传团结抗战的活动中，他结识了不少爱国华侨，并与新加坡陈嘉庚、李铁民、李俊承，吉隆坡洪进聪、李家耀、李延年，槟城刘玉水等侨领常有交往。

    1939年2月，由马共吡叻州委黄石介绍，陈其挥参加了地下的马来亚共产党，任吡叻州抗战后援会常务委员和特务部主任。其间他曾参与领导过了著名的怡保反对贩卖日货的“黄豆风潮”，把黄豆的罚没款全部收缴筹赈会，并迫使地方当局释放被捕的九名爱国青年。1944年日寇入侵吡叻州，陈其挥因被通缉而避居槟城。

    1945年日本投降后，陈其挥担任马共领导的吡叻州分部人民委员会副主席。1946年，由胡愈之（时任民盟马来亚支部主任）、李铁民（永春人，民盟马来亚支部常委兼组织部主任，建国后任中侨委副主任、全国侨联副主席）介绍，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任民盟吡叻州分部常委兼组织部主任。

    当时蒋介石撕毁旧政协协议，登上“总统”宝座，吡叻州的特务头子王振相也蠢蠢欲动，欲谋夺福建公会会长职位。为便利于开展团结华侨与侨领的统战工作，经马共党组织同意，陈其挥与友人先后合资经营怡保福昌公司、槟城利昌商行和怡保祥兴橡胶公司，任三个公司的经理，处处以侨领姿态活跃于社会舞台，提高了自身商场地位和经济实力，与王振相抗衡，遂使王振相一败涂地，福建公会终为多数进步分子所掌握。

    1948年，陈其挥被英殖民当局拘捕入狱，当局亦只认为他是华侨精英，而不知他兼有中共、马共真实身份。1949年2月，他以“太热心马共”的罪名被驱逐回国，经汕头转香港定居。

    五、致公工作

    初到香港，陈其挥即在老友李铁民创办的香港开平公司供职，并经李铁民介绍，参加了中共地下党领导的“福促会”（福建经济建设促进会的简称），担任委员。虽身在境外，他心中却无时不牵挂祖国的繁荣与发展，联络广大侨胞，参加福建经济建设工作。他曾向永春同乡会捐献港币4000元，赠予刘永生入闽部队作购买医药之需。

    1950年10月后，陈其挥由开平公司转任国营华润公司橡胶技术员，又调任国营德信行有限公司出口部为文书。1953年，陈其挥出席中侨委侨务会议，赴京途中，于广州登记民盟盟籍，以崭新的民主党派人士的身份参知国事。

    1956年9月，陈其挥由廖周行（致公党中央委员、广东省委会组织处处长）、王廷俊（致公党中央常委，广州市参事、市侨联副主席）介绍，在广州加入中国致公党。1957年1月，因工作需要，陈其挥奉派从广东到福州，任致公党福建省工作委员会专职委员兼办公室主任。为加快福建省致公党组织的建设步伐，他经常深入闽东、闽南侨乡进行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至反“右”时止，共发展致公党成员102名。并按工委会计划，协助组建1个市委会（泉州）、5个支部（福州、莆田、晋江、南安、永春）、2个直属支部（机关、省属），为致公党中央在福建分设机构创造良好的基础条件。

    在“反右”与“文革”期间，陈其挥为致公党组织建设所作出的贡献，被诬为“政治野心家”、“恶性大发展”；所取得的成果，被列为“罪证”，受到错误的批判和批斗，但他都问心无愧，从容面对，经受逆境的考验。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致公党组织逐步恢复正常工作，陈其挥当选为致公党福建省委员会第一届副主任委员、第二届主任委员，负责福建致公党的全面工作。在致公党八届二中全会上增补为中央常委。他虽年事已高，但恪尽职责、辛勤工作，拥护并努力贯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为发展爱国统一战线竭诚努力，做出重大贡献。

    陈其挥还是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四届福建省政协委员，并曾当选中华全国归侨联合会委员、福建教育工会主席等。

    1987年9月24日，陈其挥在福州病逝。1997年，为了纪念这位鳌峰抗捐斗争的领导者，家乡人民在抗捐斗争总指挥部旧址——吾峰中学（原鳌峰总校）校门前建起一座六角形的“陈其挥纪念亭”，并立碑纪念为抗捐斗争牺牲的战士，亭柱镌刻着以“其挥”冠头的对联：“其剑地上除邪恶；挥戈人间铲不平。”由著名爱国侨胞梁披云先生、梁良斗先生捐建的吾峰中学新校门，也被尊称为“陈其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