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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声起波澜

——寻访宁化县治平乡田畲村的红色印迹

2022/07/11  浏览量:   作者: 王 坚  来源:中国老区网

林海苍茫,峰峦起伏。驱车一路颠簸盘旋,登上海拔近800米的宁化县治平畲族乡田畲村,在山顶的观景亭眺望四周,只见峰连云海,山接天际。山村人家散落在高高低低的峡谷岗岭间,在壮阔无边的秋色中,像一串串短短长长的彩色音符,延伸着这片土地曾经的质朴热烈和坚韧执着……

中央苏区时期,位于江西石城与福建长汀、宁化“两省三县”交界处的治平乡,俗称寺背岭,原属福建省汀东县长宁区管辖。治平乡与长汀的馆前、庵杰、铁长三乡相邻,在风起云涌的苏区革命斗争中,这里的山山岭岭、村村户户,留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红色传奇。

红四军马连长来到田畲村

67岁的退役军人、田畲村党支部原支委曾佑春,长年关注收集家乡的红色历史,面对记者的采访,脑海中点点滴滴的珍贵记忆呼之欲出:“治平和馆前之间的云霄山,又名岫云山。这座大山是江西石城进入长汀馆前镇的必经之路,山的东面是长汀县馆前镇的坪埔村,西面是治平乡的田畲村。从东西山脚直通山顶,有一条千年古道。自古以来,治平乡的生产、生活物资,都是从这条古道上肩挑手抬运来的。早年落实政策的时候,上级来人在村里召开老革命座谈会,我担任村干部,记得一些田畲的革命历史。1929年清明节前,朱德、毛泽东率领的红四军一支小分队,由姓马的连长带队,一共7人,从长汀方向来到田畲,驻扎在村里下屋的曾氏祠堂里。给小分队带路的是田畲社公岌头的私塾先生老严和长汀馆前吊根岽的‘严猴子’,他们是在馆前街上老官师傅的裁缝店和红军接头的。这是红军第一次来到田畲,宣传发动群众闹革命,组织工农武装。红军从长汀新桥经山坑口、东坑角、北坑坝翻过紫金岭来到田畲。现在紫金岭山溪上的古桥,由武警三明市支队出资改建,命名为“红军桥”。

远眺田畲村

“紫金岭位于北坑坝,发源于高枧头的山溪水系流经紫金岭,连接长汀庵杰乡的龙门,这里接近汀江源头,是庵杰、新桥、汀州通往治平的交通要道。治平乡山区毛竹资源丰富,造纸业盛行。闽赣两省的纸槽老板和做纸工人,在这里大量聚焦。生产出的玉扣纸源源不断地从山坑口下河到汀州,再运往上杭、永定、广东,出海贸易。马连长一行在曾氏祠堂打地铺,每天一早起来帮助群众干农活、打扫环境卫生,买卖公平,待人和气,很快赢得了村民和工人的信任。了解到造纸工人体力繁重收入却很低微,而且还常常遭遇土匪拦路抢劫。红军指战员就动员纸业工人团结起来,成立党的组织和行业工会,统一行动,维护地方秩序和自身利益。有共产党、红军撑腰,纸槽老板不敢随意克扣工钱了,工人收入增加了,附近打家劫舍的土匪也不敢来了。”

紫金岭红军桥

田畲人相传几代的“马连长”究竟是什么姓名已无从考证。据1969年长汀党史部门收集的新桥革命史资料记载:“红四军一纵队司令员林彪(党代表陈毅)带领300余人,来到有党组织基础的新桥,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发展苏区,建立革命政权,扩大红军,筹措革命经费,点燃了革命烈火。地下党由秘密转为公开活动,各乡村农民协会相继成立,后发展到宁化的禾口一带。”红四军于4月1日离开长汀进入江西瑞金,就在当年清明节(4月5日)之前,前后时间大致吻合。照此推断,马连长应该是红四军第一纵队派出的一支小分队负责人。

“搭朋伙”创建田畲游击队

田畲村倚山而建,座座民房层层叠叠“嵌”在陡峭的山壁上。屋连屋,巷通巷。沿着狭窄的毛石巷道,来到村中的曾氏八郎公祠。这座清代砖木结构古宅,有传统的砂灰包墙,工艺讲究,坚实牢固。

曾佑春介绍:“八郎公祠又叫下门祠,分为前厅和后厅两部分。马连长带领的红军小分队,当时在后厅住了大半年。听村里的老人讲,红军帮助田畲成立游击队,是以客家人‘搭朋伙’(打牙祭)的形式创建的。下门祠隔壁屋住的贫苦农民曾益刚,在红军的宣传鼓动下,积极串连本村穷苦乡亲和外乡来的造纸工人。1929年秋天,田畲山上秋高气爽,下门祠内暖意融融。前厅、后厅摆满了酒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农家菜。觉醒的工农子弟割雄鸡、喝血酒,誓言同生死,永不背叛革命。当天,成立了一支70多人的游击队,大家推举曾益刚为党代表,曾老荣为队长。这支游击队虽然也以纸业工人为主体,但早于1932年在治平左坑村成立的闽赣纸业工人游击队,是全乡最早成立的一支地方工农武装。从此,田畲第一次有了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

田畲游击队组建地下门祠今景

“曾益刚是村里较早和红军接头的代表人物,在和马连长的相处中,血气方刚的曾益刚深受鼓舞,抱定奋斗到底的决心走上革命道路。1931年,曾益刚任汀东县纸业工会主席(一说书记)。1932年至1934年任汀州市苏维埃政府军事科长。1934年底,国民党大部队突破松毛岭防线,进占汀州城,曾益刚奉命带队炸毁进城的水东桥,阻断敌人进城的通道。敌人重兵直逼城下,战友们一再劝曾益刚早点撤离。但他执行任务很坚决,看到桥梁没有彻底炸毁,一直不肯提前离开。结果被国民党军开枪打死了,尸体挂在西门城楼上。他的妻子老董嫂闻讯去汀州城,白军不让她为丈夫收尸,只好一路哭着返回家中。田畲游击队的党代表是曾老荣,乳名‘老丸子’。后来田畲游击队经过多次整编,编入34师,曾老荣担任先遣营营长,在湘江战役中壮烈牺牲,他的妻子老戴子无奈改嫁到附近的长汀县铁长乡石背村。当年在游击队时,曾老荣专门使用一把2米多长的土制火器“长龙”,这把长龙是镇山之宝,火药装量大,杀伤力强。好几次反动民团进攻田畲,“长龙一响,敌人就不敢再轻易深入。主力红军长征之后,国民党反动势力复辟。乡亲们冒着生命危险,把‘长龙’秘密埋藏,一直保存到现在。

“田畲游击队的队员后来大部分牺牲在战场上。队员曾维树,外号‘石哥’。他编入红军正规部队后,有一次在连城的竹子林,被反动军队一个团包围。上级命令曾维树所在的连队负责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突围。战斗打了两天一夜,连队伤亡惨重。曾维树的左小腿部被敌军子弹打穿了,失血过多被俘。由于没有及时治疗,伤口溃烂化脓。敌人见他奄奄一息,把他扔出了牢房,他一路爬着,历尽艰辛回到田畲。后来好不容易用草药治好了,但终身留下了一个大伤疤。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碍于脸面,只说是被‘蚂蝗’咬的。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才敢讲实话。”

吓退敌军的神奇大草鞋

《长汀人民革命史》记载“1928年12月,王仰颜、黄亚光负责领导汀东革命斗争,以新桥为据点,向馆前、童坊、曹坊一带发展。”“中共长汀县委委员王仰颜遵照上级指示,于1930年农历6月6日领导新桥、馆前、曹坊、滑石、彭坊、淮土、根竹等乡贫苦农民举行大暴动。宣布成立汀东革命委员会,号召各乡农民武装和农会立即行动起来,返回各乡组织武装暴动,开始打土豪、分田地。”这一时段,田畲的地方武装归属汀东革命委员会管辖,参加了同期的斗争行动。另载:“1930年农历7月,王仰颜奉命率领汀东游击队开到汀西的四都,整编为闽西红军第五纵队,王仰颜任纵队司令员,罗化成任政委。”大部队转移,汀东的红色武装力量薄弱,四周的反动势力蠢蠢欲动。由李坚真担任书记的汀东临时县委迫切需要组建新的武装队伍,保卫新生的汀东红色政权。

游击队员曾维存遗物半斩刀

对此,曾佑春想起了田畲流传至今的“一只大草鞋吓退一团白军”的故事:“1930年农历8月18日,曾益刚、曾老荣率领48个游击队员,从田畲出发到汀州城东面师福村的草鞋岭参加改编。路上遇到了本村到馆前坪埔村定亲的曾从石,就动员曾从石一起参加红军。曾从石8月16日娶媳妇,8月18日就下汀州,婚后第三天就参加红军了(1934年,曾从石在松毛岭战役中牺牲)。游击支队在草鞋岭改编时,每个人领到了一双新的黄麻草鞋。部队随后奉命返回新桥的茜陂,保卫汀东县新生的红色政权。岽背自然村的曾维树因为个子小,新草鞋太长穿不了,就把旧草鞋接上新草鞋挂在路边的树枝上,光着脚走路。长汀的国民党地方部队和反动民团听到消息,出兵草鞋岭,妄图包抄这支工农武装。白军队伍走到草鞋岭,带队的指挥官看到路边这双一尺多长的草鞋,突然下令停止前进,怀疑游击支队有奇人异士,竟然不敢追击了。事后,大家都开玩笑说可能是五通武显灵光大帝(当地民间信仰)真的“显灵”了。

游击队长曾老荣使用过的长龙

“我小时候见过曾维树的红军服装、有五角星的红军帽等物件,常听他讲当年在山上搭草寮、东奔西走打游击的故事。曾维树说,我的祖父曾维存没有参加这次改编。当时我父亲刚出生,需要人手照料,祖父留在田畲做地方工作,后来担任过纸业工人游击队第二分队分队长。 1936年,祖父在鸡爪窝家中被反动土匪包围。敌人从楼下往楼上冲,祖父手持一把半斩刀,退进楼上房间,想从屋顶突围。敌人隔着房间的木墙板接连射击,祖父腹部中弹,肠子都流出来了,第二天就牺牲了。当时革命势力还不够强大,敌对势力随时伺机反扑,很多革命工作人员年纪很轻就牺牲了,至今没有留下姓名。”

1970年4月,原长汀县新桥公社老红军李志明讲述:“汀东县苏于1933年春在新桥成立,最初设在新桥乡村师范(即新桥小学)。1934年秋迁到馆前黄泥坑口的童屋,后又迁到康屋。汀东县管辖有新桥、馆前、童坊、彭坊、长宁(今宁化寺背岭)、长石(桃花寨)、张地、曹坊(今宁化曹坊)等八个区。”这段记录清晰证实了田畲、治平与汀东县的隶属关系。曾佑春感慨地说:“由于行政区划归属的改变,加上田畲地处高山腹地,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田畲的光荣历史还没有进一步挖掘梳理。由于年久失修,下门祠部分建筑已坍塌,幸好红军小分队的指挥部和卧室、游击队成立时的大厅、集合站队的小操场、厨房的储粮洞等都还在,希望这些红色旧址能得到妥善的修复,让更多的后代能知道前辈打江山的牺牲奉献。”

大山深处走出的红军英豪

曾佑春介绍:“苏区时期,田畲村因为山高路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度是汀东县长宁区委、区苏维埃政府所在地,来来往往的红军部队也多。村委会多年调查了解,全村有40多人参加红军或游击队,现登记在册的烈士有17人。”顺着他的话题,笔者查阅《宁化人民革命史》,据书中记载:“1931年6月,红12军奉命进军宁化,军部驻扎在宁化城关,34师分驻清流、连城,35师驻江西石城,36师驻长汀。”6月28日至7月1日,在建宁前敌指挥部的毛泽东连续致信三封给12军军委谭震林和边界工作委员会周以栗,强调“红12军的中心任务应不是筹款,而是深入宁化、石城、长汀三县工作……以两个月为限,分完田,建立地方武装、地方临时政府和临时党部。”“把34师迅速调返过来,使他们担任宁化全县,35师担任石城全县,36师担任长汀全县,军直属队在3县之间,望坚决照片布置。”不久,时任红36师宣传队分队长的王直来到了田畲一带山村。

曾佑春珍藏着一本王直将军晚年的画册,其中有一幅王直将军的画作《岫云山》:“我在光亮村小学教书时,听曾泽鑫老人讲过,云霄山上原来有一座观音庙,是汀东地下党组织的秘密交通站。担负从寺背岭到庵杰、馆前一带的情报联络。1931年秋收季节,一支红军部队从江西石城县的横江乡越过云霄山,到馆前的坪埔村执行任务。这支队伍在坪埔、沈坊一带山村扩大红军,常常看到红军战士拿着棕叶刷子在墙上写标语,其中有一个小战士,因为得了打摆子病。被抬回田畲治疗,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村里人问他的姓名,才知道他叫王直,是上杭才溪人。经过田畲乡亲用草药精心治疗,王直的病情有所好转。不久,部队接到新的任务,王直就离开田畲了。也许就是因为和田畲的这段特殊情缘,将军晚年才精心创作了这幅作品。

乡领导现场考察寨顶游击队哨棚旧址

“我们村里的老红军曾万标,参加了中央苏区第四、第五次反‘围剿’,长征中参与遵义会议的安全警卫工作,参与创建红军骑兵部队,和日本鬼子拼过马刀。当年,曾万标是在田畲观音顶的纸槽做纸,在红军宣传队员的鼓励下,前往石城参加地方游击队,后来编入红军正规部队。王直和曾万标两位老革命,都是我们田畲村的骄傲啊!”曾万标原名曾致科,1913年3月出生,1931年9月参加地方游击队。1933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4年10月从于都出发开始长征。1935年9月后,先后担任红一军团骑兵部队的排长、连指导员、连长、党支部书记。1940年后,任晋察冀军区骑兵第一团营长、曲阳支队支队长、12团团长。1949年9月后,历任华北军政大学任大队长、解放军第六高级步兵学校大队长、公安军察哈尔省公安总队总队长、公安军后勤部车管部长、江苏省军区独立第二师师长、省军区副司令员、南京警备区司令员等职。被授予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

“村里的曾从泰1900年出生,他和红四军的马连长相处时间最长、接触最多,是马连长任命的联络员。因为经常要走夜路送情报、传口令,马连长曾经送给他一把黄铜的手电筒。1985年,曾从泰被评为五老人员,享受民政定补。宁化县在县城的北山筹建革命历史纪念馆时,曾从泰把这把珍贵的手电筒捐赠给纪念馆陈列。另一个游击队员曾从春,后来编入红34师,在湘江战役中受伤被俘,押解回宁化,出狱后在家务农。他在游击队时使用一把三股叉的铁耙头,这把铁耙头现在还保存完好。”

说到动情处,曾佑春禁不住激动起来,或许是骨血里的红色基因让他对家乡的红色文化情有独钟,对叱咤风云的红色战将心生崇敬。曾佑春精心保存着祖父遗留下的“半斩”,这把革命之初的冷兵器,虽然已经生锈,木质刀把早已腐朽,但一直是他心中无限珍爱的宝贝。它和幸存的长龙、铁耙头,都是家乡红色热土苦难辉煌的历史见证,是壮美畲村继往开来的乳汁脐带,承载着先辈们用热血生命孜孜以求的希望和梦想,昭示着田畲村更加美好灿烂的振兴发展。

编辑:于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