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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红军的卫生兵”

2020/03/25  浏览量:     

  汀江悠悠流经福建省长汀县新桥镇江坊村,这个依山面水的客家村落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在初春的阳光里尽情铺展自己的美丽憧憬。今年105年的邱四嫂,在这个已经生活了80多个年头的小村庄,也流传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传奇。

  作为一位百岁高龄的老红军,她在晚年收获了一份份惊喜:2014年11月,全军政治工作会议在上杭古田召开,专程派代表前来慰问并为她体检;2015年,龙岩市人民政府为她颁发了“百岁寿星”牌匾;2016年,获颁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纪念章一枚。时至今日,老人仍然精神铄快意享受每一个福寿康宁的昼夜。走近这个热情爽朗、慈祥和霭的老寿星,老人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当年我是红军的卫生兵”。

  剪掉辫子当红军

  “我1915年出生在长汀县河田镇的芦竹坝黄坑口村,原来名字叫邱三金。后来嫁到新桥,老公排行第四,大家就叫我邱四嫂。我的父母亲都是贫苦农民,我从小放牛、砍柴,饥也是一餐饱也是一餐。1929年3月,朱毛红军打下了汀州府,长汀各地都开始‘闹红’,到处打土豪、分田地,宣传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没收地主豪绅的财产分给穷人。共产党和红军帮助穷人闹翻身、求解放,劳苦群众积极拥护。这一年的7月间,长汀南部的南阳、宣成、涂坊、河田率先后举行武装暴动。河田暴动成功后,成立了区、乡苏维埃政权。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小孩子,都参加了苏维埃的儿童团、少先队组织。这个时期长汀的各个乡镇还没有完全建立红色政权,有的地方反动势力很顽固,苏维埃政权时刻都有受到攻击摧残的危险。河田的共产党负责人李震东,因为搞暴动被国民党郭凤鸣的保安部队抓到长汀杀害了。

  1930年初春,长汀各地的工农暴动队伍陆续成立了游击队、赤卫队,配合红军主力部队作战。有一天,红军部队的宣传员来到我们村里唱歌、讲演,提着石灰桶在房屋墙上写标语,宣传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动员大家参加红军。我们当时想参加红军有饭吃,不受人欺侮,芦竹几个自然村的十几个青年男女,就这样一起到河田区苏维埃政府参加红军。说是参加红军,可起初没有发枪,也没有发军装,只有发一个红布的臂章,臂章上写着各自的姓名。我们扛着一根梭标,跟着红军和游击队到处出击。

  这一年我虚岁才15岁。为了当红军,我把辫子也剪掉了,心里很舍不得,可是部队有规定,不能留长辫子。后来整天行军打仗,每天都是满身汗满身泥,我这才觉得剪掉辫子是对的。芦竹坝的范云龙比我大两岁,个子长得高大壮实,他读过几年私塾,又会武功。我们刚开始都在乡苏少先队,天天一起操练。参加红军后,他在朱毛红军第五纵队王仰颜司令的身边当通信员。当时红白斗争很激烈,我们的势力还不够强大,部队随走随驻。形势好的时候可以住在村庄里,形势不好的时候就在高山密林里驻扎,时刻要防备敌人来进攻。后来,部队又多次整编,一起参加红军的战友有的编入12军,有的编入第一军团。感谢王仰颜司令的关心,我在部队当上了卫生兵。”

  看护学校当学员

  “王仰颜是长汀县委的重要成员,长汀早期的革命领导人之一。他是新桥人,家里原本是大户人家,田地谷米多。参加革命后,他动员家里把家产都拿出来分给穷人,家里人都说他是‘败家子’,但是穷人欢迎他、佩服他,都愿意跟着他闹革命。王仰颜指挥汀东工农大暴动,组建了汀东游击队。带着汀东游击队开到汀南配合红军作战,在南阳、宣成、涂坊、濯田一带打民团、斗地主。

  红军和游击队行军打仗今日东、明日西,上级有命令随时要出发。我们不但在长汀打仗,还去过连城、宁化、清流一带。我记得1930年5月端午节前后,王仰颜带领长汀游击队从新桥、馆前出发,经过宁化,配合红军攻打清流县城。打下清流后,活捉了国民党的县长,解救了被关押的群众,筹集到了好几千块大洋。这一仗,打出了红军游击队的威风。1930年的6、7月份,汀南、汀东的游击队开到四都整编成红军第五纵队(属红四军)。王仰颜当总指挥,但我们都叫他王司令。王司令比我们这些年轻战士年龄大,当时30多岁了。他文化知识很高,爱交朋友,说话办事有个性,在部队、地方的威望都很高。王司令性格豪爽,打仗很勇敢,生活上很关心我们这些年青战士,大家又怕他又敬重他。

  红军游击队到处打仗,真刀真枪和反动派斗争,随时都会出现各种伤病员,伤员越多,对医护人员的需求越大。根据斗争形势的需要,王司令和傅连暲医生很早就商量开办看护学校,为红军培养医务人员。傅医生是我们河田伯公岭人,医术高明,对革命贡献很大。他和王仰颜是老朋友,关系很要好。到了1931年底,上级通知叫各个大队挑选手脚利索、做事勤快的小兵去学医,我也被选上了,不用花钱就能学医,我心里可高兴了。这一年我事后我才知道,当看护学校的学员是有条件的。必须是愿意为苏维埃服务,工作积极,身体健康,没有传染病;思想活泼,性情不急躁,初识文字,年龄也不能太大。可是因为会识字的兵太少,我这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妹子就蒙混过关了。

  这一年,我虚岁17岁。看护学校设在汀州城的万寿宫里,这里是一座道观,红军借用作为卫生学校。由福音医院的傅医生当校长。我们在这里学习辨认各种西药、中草药,练习包扎、止血、清理伤口、打针,隔一段时间就要组织考核,检查学员的学习情况。一些文化程度高的学员另外安排学习普通内科、外科的诊断,后来分配到部队当医生。我们只能当护士,边学边做,学了2个月,毕业的时候,朱德军长还有来参加毕业典礼,鼓励我们把学到的本事用在战场上。听说后来红军看护学校后来搬到江西瑞金去了,为苏区培养了更多的医护人员。看护学校毕业后我分配在福建军区模范团,范云龙在模范团赤少队独立第一连当指导员,我在赤少队当卫生兵。”

  反“围剿”战场逞英豪

  “红军打仗到处走,我们跟着部队去过江西、广东,还有福建的建宁、泰宁、宁化、永安等好多地方,战场上枪炮子弹满天飞,流血牺牲是常事。我们卫生兵的工作就是救护伤员,挂花、炸伤的伤员,包扎止血后,由担架队抬到后方医院救治。刚开始看到战友受伤、残废,浑身血淋淋,会怕、会哭,慢慢的心就硬了,没有功夫哭了,救人最要紧。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

  到了1934年春,我19岁了,苏区反对国民党第五次‘围剿’,毛主席没有指挥权,红军部队越打越少,苏区地盘越缩越小。我和范云龙等人跟着部队来到江西会昌和福建武平交界的筠门岭,这里是苏区的南大门。国民党广东军有三个师的兵力,他们有飞机大炮支援,对红军阵地狂轰滥炸,红军损失惨重。在突围战斗中,范云龙带队冲锋,腰腹部中弹,满身是血。我给他包扎后,和担架队一起把他抬回长汀四都的红军医院救治。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形势更加紧张。中央主力红军战略转移离开了瑞金,四都的红军医院搬到内山的谢坊村,和福建军区的领导机关合并在一起,开始在四都、红山的高山密林中打游击。

  1934年的年底,天寒地冻,福建军区游击队在红山的赤土被国民党包围了,这次突围打得很惨,牺牲了很多红军。范云龙左手虎口被打烂了,我们退到武平与长汀交界的濯田一带。一路没有消毒药,只能用盐水洗洗伤口,我采了草药,捣烂了给范云龙敷伤口。1935年春天,上级命令分路突围,范云龙担任长汀游击队的参谋长,带了一部分人员转移到濯田水口的东坑。东坑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易守难攻。这里的群众支持红军,范云龙把警戒分队安排在山岽头,把所有伤病员集中在东坑西边的一个山窝里。这里有一个很深的山洞,可以容纳几十个人。重伤员住山洞,山洞不够住,大家动手搭山寮,开办了一个简陋的临时救护所。没有药品,医护人员就挖草药,想方设法为伤病员治疗。那时候年轻,也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

  在东坑驻扎了一段时间,国民党部队和当地反动民团又包围过来了,红军游击队人少,又少枪缺弹,打不过他们。为了掩护伤病员转移,游击队的一个营长带队反冲锋牺牲了。东坑战斗后,长汀游击队基本上被打散了。后来,我和范云龙等人转移到河田、涂坊交界的驴子岭。在这里扎了几天,又遭到民团的袭击,范云龙枪法准,连打三枪打掉了三个民团,杀出一条血路。不过他自己也受伤了,我给他包扎好伤口后,跟着他冲出了敌人的包围。我们一直被民团追杀,过后在一次转移中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

  中央苏区被国民党侵占后,我们这些当过红军和苏区干部的人员,有的被杀害,有的被关押。家属只能通过各种关系,花钱为我们赎身保命。后来,家中也不能住了,随时会遭到反动民团的敲诈和迫害,只能一边打零工、一边到处投靠亲友。濯田、四都、蓝坊、三洲、汀州,哪里有活干就奔哪里。有时走到半路,遇上好心人给我一点地瓜、米饭,我再饿都不敢吃,生怕坏人下毒。又过了年把时间,我在汀州城做工,经人介绍嫁到新桥江坊安家……”

  回首往事,老人的语调时而低沉时而激越,时而陷入难以自拔的缄默和伤感,浑浊的老泪偶或溢出迷蒙的双眼,沟壑纵横的脸庞仿佛雕刻着一生的风雨磨难。走过硝烟战火,穿越荆棘泥泞,所有的过往都已成为人生最温婉的风景、最深情的呢喃。此刻,只有眉目间百年不变的壮阔与豪情,清晰地展现出老人内心的风轻云淡、健硕饱满。

  (长汀县老促会 王坚)

编辑:徐高中